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毫無疑問,在看畢淑敏的書之前,我一直都是焦慮的,或者,不止是焦慮,而是狂躁。帶著不可名狀的期待和渴望,帶著對完美的設想,拼命地跟生活較勁。站在高高的山崖上,確定一個又一個飄在云端的夢想,然后踮起腳尖不停地夠,帶著粉身碎骨都不怕的渾勁兒,帶著誓將周圍所有人拖入焦躁一同沉淪的決心。甚至一直到我翻開畢淑敏的書,我還帶著一股不予生活茍同的倔勁兒。我不滿意她說女人應該是柔和的,那時候我覺得女人也可以像火一樣熱烈,點燃周遭的一切;或者像石頭一樣堅硬,不畏艱難也不為所動。我不滿意她說每個女孩的右手中都有一粒金蘋果的種子,我覺得每個女人的掌心里都攤著一堆爛泥。但是隨著閱讀的深入,我慢慢的安靜了下來。她的文字安靜柔美而不具有攻擊性,她慢慢地在講述一個個生活中的小細節,一點一滴,如同品茶一般,沁人心脾,口留余香。比如她說要心中用存驚奇,再比如她說家中本無氣節之爭。 我想起前段聽友人訴說家中各種繁瑣事狀,事大事小,無不贅心,更因此而生得諸多嫌隙,及至家中日日紛爭,永無寧日;又想起另一好友本是通透脫俗女孩,卻因婚姻等等損事每日煩心不已,平添諸多煩惱。又想起自己生活種種,從前與此時,種種焦慮糾結。 我記得曾經看過一句話說女人一旦結婚,便是從神壇走向凡俗,從宮殿走向廚房。縱然不是神壇和宮殿那么夸張,但是從女孩變成女人,婚姻真的讓帶著露水清新的女孩慢慢變成了沾著飯粒和油煙的婦人。大多數女孩,婚前覺得愛情是世間最大的力量,可以打敗一切,戰勝一切。眼前只看到日后如何卿卿我我,如何共進退,舉案齊眉;洗手作羹湯,只侍桌邊人,世間萬千人,只想與他同老,他日夕陽西下,垂垂老矣,身邊還有他相陪相伴。結婚以后才發現,婚后是真實的生活,是每日的柴米油鹽醬醋茶,是房子孩子公婆娘家,是習慣的不相容,是價值觀的背道而馳。結婚了以后才發現“洗手作羹湯,只侍桌邊人”也不是那么容易;才發現物質并不是如原來想的一般一點也不重要。 猛然從夢境進入現實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。婚前的女孩,大多是家中的寶貝,縱然有些要操持部分家務,但是大部分時間卻都是用來讀書或者做些自己感興趣的事情;她的心是通透的,生活在她眼中是非常簡單的;而進入婚姻的女人卻發現,自己突然成了家庭的主力,要操持家務,要掌握家中經濟,收入開支,種種煩心。她沒有更多的時間用來讀讀書,用來做點自己想做的事情,她被家庭拽入瑣事中沉浮掙扎,心中染上世俗的各種掙扎。我想這可能也就是賈寶玉所說“女孩兒未出嫁,是顆無價之寶珠;出了嫁,不知怎么就變出許多的不好的毛病來,雖是顆珠子,卻沒有光彩寶色,是顆死珠了;再老了,更變的不是珠子,竟是魚眼睛了。” 如同畢女士所說的,女性要保持女性的美好,須得心中長存驚奇,須常讀書,以修性靈。林語堂在《人生的態度》中曾經提到:中國人是一個具有哲學性的民族。中國人是一個睜著一只眼睛做夢的人,是一個用愛及溫和的嘲諷來觀察人生的人,是一個把他的玩世主義和慈和的寬容心混合起來的人,是一個有時由夢中醒來,有時又睡了過去的,在夢中比在醒時更覺得生氣蓬勃,因而在他清醒的生活中放進了夢意的人。他睜著一只眼,閉著一只眼,看穿了他周遭所發生的事情和他自己的努力的徒然,可是還保留著充分的現實感去走完人生的道路。他很少幻滅,因為他沒有虛幻的憧憬,很少失望,因為他從來沒有懷著過度的希望。他的精神就是這樣解放了的。林先生所描述的是他所生活時代的中國人,那時中國還基本屬于農耕文明,機械并未大肆發展,物質也沒有在人心中膨脹,那時的國人保存著心中靜謐的美好。女人的天性,本該如此美好,然而,大多數女人,因為婚姻,將閉著做夢的眼睜開了,眼前只見現世浮華。 有一首很美好很寧靜的詩,名字就叫做《我想和你虛度時光》。生而為女人,物質本不應該墜住你的翅膀。閉上一只眼,慢慢地與心愛之人虛度時光,虛度那些短的沉默和長的無意義,一起消磨精致而蒼老的宇宙。女人的性靈本應該如此美好,她是詩性的,是美好的,柔和的,她不追名逐利,只一步步一步步順著生活慢慢往前走。應該像林先生所說的一樣,睜著一只眼睛做夢,沒有虛幻的憧憬亦沒有毀滅般的失望。每個女人的右手都握有一顆金蘋果的種子,即使她的左手握著一攤爛泥,但是女人的詩性,能讓她輕輕地將爛泥護于種子之下,讓這種子,終有一日開出美麗的花來,輕輕地,走向完美。 |